國戰會論壇/羅慶生》以軍精準斬首 台灣兵推卻在「打上一場戰爭」

文/羅慶生

以色列軍隊對伊朗發動空襲，以對地飛彈攻擊100多個目標，成功摧毀伊朗核設施並擊殺武裝部隊首長，以及頂尖核子科學家等要員。此舉有違反《戰爭法》或稱《國際人道法》的爭議，將引發伊朗的強烈報復，是否為魯莽的戰略冒險還要看日後的發展。但純粹就戰爭技術而言，卻是漂亮的「精準斬首」行動。

要成功實踐這套戰法須滿足三個條件：第一，成功的情報滲透能完全掌握對方高官行動，第二，強大的電子戰能力能突破對方空防，第三，難以攔截且精準的對地飛彈能準確打到目標。而這些條件中國大陸都具備。台灣執政黨黨工、總統府、外交部高官身邊秘書都傳出遭共諜滲透，解放軍電戰能力很強，也有美方都承認攔不住的高超音速飛彈。也就是說，如果今天解放軍要在總統召開國安會議時實施「精準斬首」，是做得到的。這凸顯不久前舉行的「台海防衛兵推」內涵已不合時宜。

台北政經學院主辦的「台海防衛兵推」能聚集十多位台、美、日退役將領參加非常難得，然而兵推過程卻讓人感到遺憾，因為這場兵推似乎應證了那句戰史名言：「將軍老是在打上一場戰爭」。

這個典故是出自英國戰史大師李德哈特。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遍訪德、法將領，探討德軍在戰爭之初能以閃電戰擊敗法軍的原因。發現德軍以新觀念將戰車作為機動工具，編組裝甲師當攻勢矛頭，法軍卻延續傳統陣地戰，把戰車編配給步兵師當戰防砲。於是陣地被擊穿，補給線被切斷，法軍只能不斷撤退。二戰前被各國視為軍事典範的法軍，短短6個星期即敗戰投降。李氏因而有「打上一場戰爭」的感嘆。

以戰略觀點總結，就是「戰車」這種改變戰場規則的武器出現，法軍卻仍以傳統戰爭經驗應對，是致敗原因。因此，可以理解兵推主辦方宣稱，民間資源有限，只推演到作戰層級，不涉及更細的戰術與戰鬥，但不能忽略改變規則的武器對野戰戰略的影響。

這次兵推無論攻方、守方，都是基於上世紀制空、制海、反登陸、反封鎖等傳統概念，忽視了中國大陸電子科技的快速發展帶來戰術與戰法的顛覆式改變。

以低強度的封鎖隔離為例，解放軍完全可以採取「電磁封鎖」，無須限制實體船舶進出。如此由海軍或美軍護航船團的情況將不會出現。什麼是「電磁封鎖」？

今年6月4日，澳洲的坎培拉號兩棲登陸艦在紐西蘭威靈頓外海活動，無意間造成該地大範圍的無線電訊號停擺。因為坎培拉號導航雷達的訊號，正好和紐西蘭當地網路供應商和廣播電台使用的頻率相同。

這就是電子戰，看不見卻是決定戰爭勝負的戰場。解放軍雷達技術進步很快，電子戰能力很強。例如055型驅逐艦配置的346B型雷達，這款氮化鎵主動相位陣列雷達（AESA）比美軍多數仍使用的砷化鎵AESA功率更強。

電子戰簡單來說，就是誰的雷達功率強，誰就能干擾對方。所以不必進入領海，幾艘055在外海實施電磁干擾，就可以讓台灣通訊斷網。手機、電腦網路都無法使用，收不到GPS訊號的飛機也不敢起飛。對已經高度依賴手機與網路的台灣民眾來說，將營造出與世隔絕的末日感。

不只台灣將軍在打上一場戰爭，美軍將領也是。美國前太平洋司令布萊爾表示，美軍會不會介入台海戰爭取決於衝突爆發原因，以及台灣本身是否有自衛意志。換句話說，美軍要先看國軍打得怎樣，再決定要不要介入。

然而，這位上世紀末接掌太平洋司令部的老將軍，可能不知道現在的美軍已改採前沿部署，海軍陸戰隊修改準則與編制改打分散式作戰，台海附近已有美軍存在並實質介入台海。

而他所熟悉的航母艦隊浩浩蕩蕩開往台海附近集結的介入模式，因為解放軍的高超音速飛彈已經是過去式。正如美國國防部長赫格塞斯的說法：中國能在20分鐘內摧毀所有美國航空母艦。

美軍陸戰隊的分散式部署是在菲律賓與沖繩附近。美菲「肩並肩軍演」已經多次演練。戰時美軍陸戰隊將在距離恆春150公里左右的巴丹群島多個島嶼部署排級單位的「遠征前進基地」（EAB）。

EAB有直接透過衛星通聯的能力，擁有攻艦飛彈與防空飛彈，可自主打擊經過附近海域的敵軍艦艇。這就是所謂的「分散式作戰」。加上海軍艦隊的配合，美軍部署這套「海軍/陸戰隊遠征艦隊阻絕系統」（NMESIS）的目的是要封鎖巴士海峽。在沖繩的陸戰隊則是要封鎖宮古海峽，戰時同樣會在宮古群島的多個島嶼部署EAB。

解放軍艦隊要越過台灣進入太平洋，不是從巴士海峽，就是從宮古海峽。因此美軍只要完成部署，就可以將解放軍艦隊封鎖在第一島鏈之內。

這次兵推解放軍從恆春登陸，如果真是如此，登陸船團一進入恆春附近海域，就在美軍巴丹群島的陸基攻艦飛彈威脅下。進入東海岸，就在美軍宮古群島的陸基攻艦飛彈威脅下。解放軍必須先處理這心腹之患才能進行登陸作戰，或安全進出第一島鏈。換言之，美軍已實質介入台海，一旦開戰，解放軍先打美軍是可能甚至是必要的。

兵棋推演不是預測勝負，而是要找出問題，以改善防衛計畫。這次兵推顯示台灣戰略社群主流思維仍是「打上一場戰爭」，並沒有追隨時代改變，而這種思維真的是問題所在。制空、制海、反登陸等傳統防衛思維是奠基於早期大陸軍事科技層次甚低的時代，當時「共軍有數量優勢，國軍有質量優勢」是戰略界共識，現在已非如此。

大陸軍事科技進展快速，美國出口管制「軍民兩用」的高科技產品即為警覺中國軍武的快速發展，但時機可能已經晚了。去年9月，澳洲戰略政策研究所（ASPI）發布報告，中國在近90％的關鍵技術研究已取代美國，居世界領先地位。

對照去年珠海航展中國高調展示多項高科技無人機，之後兩架新型戰機與空警3000試飛，都較美國現役武器系統更為先進。這表示不知不覺間，中國的軍事科技可能已經超過美國。

台海防衛已面臨典範轉移。國軍軍武多為美國製造且等級略次美軍現役，相對解放軍的高科技已有代差，必須以創新思維應對，不能再有「打上一場戰爭」的傳統思維。台灣需要重新檢討戰略環境、威脅評估，能避戰就避戰。同時也要研擬新戰法，不宜完全依賴美軍指導。烏克蘭戰爭顯示，美軍有些建議未必合宜，以敵為師，參酌烏克蘭與以色列戰爭經驗，才是正確途徑。

（作者羅慶生為台灣國際戰略學會執行長、博士，國戰會專稿，本文歡迎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