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東方」與舊西方鬥爭 戰爭與和平的選擇

文/王崑義（台灣國際戰略學會理事長、教授）

蔡英文總統在就職7周年記者會上表示：「和平是兩岸唯一的選項」。她呼籲政黨及政治人物「不要為了選舉利益，販賣戰爭恐懼，甚至用恐懼來煽動台灣人民」；蔡英文並強調，「戰爭不是全世界的選項，也不是台灣的選項」。但是，在英文執政7年來在一片「抗中保台」的呼聲下，誰在販賣戰爭，誰在販賣戰爭恐懼，其實是不言而喻。

遠的不說，就以2023年5月份以來為例，由 25 家美國國防承包商組成的代表團，5月1日抵台，不僅拜會台灣的國防部、中科院、資安公司和無人機廠商，這也是自 2019 年以來，美國最大國防產業代表團訪問台灣。

其實早在4月初《日經亞洲》就引述美台商會會長韓儒伯的話透露，25 家美國國防工業承包商將在 5 月派員訪問台灣，代表團將由美國太平洋海軍陸戰隊退役指揮官魯德（Steven Rudder）率領。

軍火商訪問團來台做軍事外交

台灣國防部 4 月初也證實，美方訪問團此次來台是為參加 5月3 日「台美國防產業論壇」，活動是由美台商會和台灣的外貿協會主辦，傾向民間國防產業的交流。訪問期間除了會見政府高層外，也會拜會國防部、國家中山科學研究院、知名資訊安全公司。代表團並與台灣無人機廠商開會，針對台灣有興趣的彈藥與無人機（包括空中、水面與水下等各種不同類型）做討論，美國代表團將找機會提供先進技術，並與台灣業者聯合開發無人機。

這麼浩浩蕩蕩的軍火商來台訪問，難道只是找尋商機？還是配合美國一些政客呼籲要把台灣打造成軍火庫、軍火製造廠？民進黨立委王定宇受訪時就表示，美國軍火承包商來台有 3 項指標性意義：第一，台灣對先進武器的取得慢慢走向平等地位。第二，美國有意在無人機等先進武器進行聯合生產，將有很大機會提升台灣軍工業技術。第三，國防產業一般採取國際合作，對台灣來說是另類的外交突破。

所以「另類的外交突破」是民進黨引進軍火商的目的之一，但是外交突破難道不也是想要引進軍火為目的。

再以英國前首相特拉斯（Liz Truss）5月16日抵台進行5天的訪問為例，這是睽違27年，台灣重迎英國前首相訪台。上一位訪台的前英相是「鐵娘子」柴契爾夫人（Margaret Thatcher）。特拉斯5月17日在台灣的演講中，呼籲民主國家消除歧異以應對中國威脅，包括北約及G7等自由世界，更應建立「經濟北約」來處理中國的「經濟脅迫」。這不又是民進黨政府邀請來配合呼籲「抗中保台」的外國政要？

再來聽聽特拉斯說些什麼？她說台灣是自由、民主、自由企業及自由社會的燈塔，處於「民主國家與獨裁政權」激烈競爭的前沿，島上的人民，深深了解何為威脅，「對於我們這個時代最重要的競爭來說，台灣是全世界最重要的地方」。

特拉斯還譴責歐洲國家對台灣問題的冷漠態度，認為台海問題攸關歐洲人民的利益，並影響全球未來。她指出中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經濟體，並利用此優勢主導國際事務，即使西方國家不願再次陷入冷戰，也必須面對這個現實。

為此，特拉斯主張建立「經濟北約」，類似冷戰時期對抗蘇聯的多邊出口管制協調委員會，以集體方式處理技術管制、經濟脅迫、貿易與投資。並認為目前已對俄羅斯實施制裁的國家，包括G7、歐盟，以及韓國、澳洲等，有能力實施此概念。

英國前後首相為台唱雙簧

事實上，特拉斯來台主張建立「經濟北約」，絕非是她擔心台灣的安危，明顯的也是要來台灣販賣英國軍火。畢竟，英國脫歐之後在經貿、國際外交等需要新的拓展舞台，台灣是最好的槓桿之一。如果台灣與英國可以建立軍火外交，不僅有助於提升英國的經濟利益，還可以讓英國在台灣有個立足點，這是英國在失去香港以後重新找回印太地區存在感的機會，所以未來台灣在英國設點進行軍火交易，應該是必然之舉。

確實，在特拉斯離台之後，英國首相蘇納克也配合唱雙簧，他也發出「中國是構成世界最大安全挑戰」的談話。蘇納克是5月21日在七國集團（G7）峰會後表示，中國代表着世界上對安全和繁榮的最大挑戰。他還說，「中國在國內越來越獨裁，在國外越來越強硬」。而蘇納克在概述中國對世界構成的威脅方面，比G7峰會聲明走得更遠，他似乎認為中國作為全球安全威脅的地位甚至高於俄羅斯。可見蘇納克頗有配合特拉斯的主張，更有意提升台英關係到軍火外交層面。

所以販賣戰爭與戰爭恐懼的正是蔡英文政府，多年來不斷的請來外國政客在台灣強調戰爭與戰爭的危險，這才是造成兩岸關係日益沈淪與對抗的癥結。所以，兩岸關係的競爭，就是一場「戰爭與和平」的鬥爭，這也是國際新局勢所出現的現象，蔡政府在完全親美的態度下，當然也會步入後途。

國際新兩大集團的鬥爭

從2017年美國川普總統在國家安全戰略上採取與中國對抗的政策之後，中美之間的戰略格局就由合作轉向競爭的局面。

在川普時期，中美競爭還僅只在科技、貿易戰層面，而且傾向單打獨鬥。拜登政府上台以後，把中美競爭拉向政治、經濟與軍事等各層面，形成合作、競爭與對抗的態勢。尤其在拜登還存在冷戰時期的集團鬥爭思維之下，中美的鬥爭於是就轉向新兩大集團的對抗。

俄烏戰爭以後，俄羅斯陷入烏克蘭戰場泥淖，中國為了自己的國際安全，也開始建構屬於中國自己的集團，最顯著的當然是5月18日由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在西安主場發起首屆「中國-中亞峰會」，一連兩天與多個中亞地區的盟友國家共論深化「一帶一路」，引發世界關注。

中國搶在七國集團（G7）峰會5月19日在日本廣島揭幕，並宣稱要對中國「不脫鉤但去風險」之前舉辦「中國-中亞峰會」，國際社會都認為中國是要與美國分庭抗禮，美國《紐約時報》針對首屆中國-中亞峰會的評論就認為，中國主場召集中亞5國開會，目的是加強與志同道合國家在經濟和政治夥伴關係，目的就是對抗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

但是習近平在中亞峰會上的主旨發言，十多分鐘的講話主要圍繞4個主題：「守望相助、共同发展、普遍安全、世代友好」，並未討論過如何與6國以外的世界競爭、計算。所謂與美國的競爭，顯然並非中亞峰會的主題內涵之一。

問題是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苦心策畫的G7廣島峰會，儘管日本有主場優勢，但岸田卻無法主導會議的節奏，而這次會議也有違G7峰會的設立初衷。這個聚集世界上最富有國家的會議，本來應是商討如何推動經濟發展，但現在這些元首無視美國債務違約風險對世界經濟衝擊，也不討論日本向大海傾倒核廢水對全球環境的破壞，卻在著眼中國的「經濟脅迫」。

G7峰會是在共同發表的聯合聲明中，除了反對改變台海現狀之外，又批評來自北京對其他國家和地區的「經濟脅迫」，同時也表示關注新疆及香港的人權和自治問題。不過，該公報還表示，凖備與中國建立建設性與穩定的關係，而非「脫鉤」。

中國外交部對此回應稱，對G7峰會「執意操弄涉華」議題強烈不滿和堅決反對，並表示已經向主辦峰會的日本等相關國家提出嚴正交涉。中國外交部在網站公布發言人回應G7聲明涉華議題時說，美國「大搞單邊制裁，脫鉤斷鏈」，才是把經貿關係政治化、武器化的真正「脅迫者」。「我們奉勸7國集團不要做經濟脅迫的同謀和幫兇。」

至於有關台海議題，中國外交部的聲明稱，一個中國原則是維護台海和平穩定的定海神針，「7國集團口口聲聲稱維護台海和平，卻絕口不提反對『台獨』，這實質是對『台獨』勢力的縱容支持」。中國外交部又表示，香港、新疆和西藏事務純屬中國內政，反對任何外部勢力以「人權」為幌子橫加干涉。

中國著眼建構地緣經濟互賴關係

其實，中國對中亞的興趣源於長期以來對中國西部偏遠地區新疆的暴力和種族緊張局勢的擔憂，該地區與中亞國家接壤。一般認為，中國將該地區的經濟繁榮視為進一步穩定新疆的一種方式。

中國已投資數十億美元建設管道、公路和鐵路，幫助將中亞豐富的自然資源儲備帶入中國。許多中國城市依賴土庫曼的天然氣，而哈薩克擁有一些中東以外世界上最大的油田。

2013年，習近平選擇哈薩克作為演講地點，在那裡概述了「一帶一路」倡議的願景，這是一項價值1萬億美元的計劃，在發展中國家建設基礎設施項目，以將其納入中國的影響範圍。去年，習近平訪問了烏茲別克和哈薩克，那是他自疫情開始以來的首次出訪。

所以，中國重視中亞地區，主要著眼於建構地緣經濟互賴關係，如果有地緣政治上的目的，就是期望建構一個「全球東方」，以維護俄烏戰爭以後的國際安全。

所謂「全球東方」，是俄烏衝突以來受到國際關係學界關注的新概念。根據俄裔學者安德列·齊甘科夫的觀察，包括所有中亞國家在內的「全球東方」國家，在烏克蘭危機上頂住美國與西方的壓力，採取不選邊站的立場：既不支持衝突的任何一方，也不加入西方制裁或特別軍事行動。

據此，齊甘科夫認為不能從狹隘的民族主義和爭奪世界統治權的角度，理解「全球東方」的語境在俄國與西方對抗中的意義。這些國家的政策更多反應了通過互惠和對話，而不是對抗和衝突來尋求新的機會，它們也正在努力阻止這場衝突的蔓延。

所以，在東西「新兩大集團」之間的鬥爭，雖然沒有冷戰時期美蘇鬥爭有立即爆發戰爭的危險，但這場「新冷戰」大陸顯然也有先天下之憂，因此，推動「中國-東亞峰會」，建構包括中國與中亞國家的「全球東方」，也是大陸面對這場「新冷戰」必須有所因應，即所謂「以戰止戰」，這場新冷戰將是一場文鬥的開始，是否會以武鬥作為結束，不知道，但它必然是一場持久戰。

當然，「全球東方」相對於早就存在的「全球南方」意義更寬廣，它既是具有地緣經濟上的意義，也有地緣政治上的意義。蔡英文政府所推動的「新南向」著眼於經濟意義，為「大舉西進」台商找尋一條經濟新出路。但是，就以東協國家來看，大部份東協國家都還是選擇不選邊站的態度，不會像蔡英文政府把台灣的安全完全寄託在美國的身上。

就因為過去7年，蔡政府把台灣安全完全靠向美國，以至於兩岸關係一直陷在僵持與對抗的氛圍，讓蔡英文在就職7週年時，不得不繼續呼籲「和平是兩岸間的唯一選項，以維持現狀作為各方的最大公約數，就是確保和平的關鍵之鑰」。

然而，蔡英文沒有告訴大家的就是「和平選項」的內涵是什麼？難道只有靠「維持現狀」就能維持？還是要像賴清德所說的唯有維護主權，才能有安全與和平。即使如此，民進黨所要維護的是台灣的主權，還是中華民國的主權？兩者最大的差別當然是在「九二共識」，民進黨不接受九二共識，因為他們認為接受之後，台灣就會變成中國的一部份。

但是，國民黨接受九二共識，是因為它可以表述中華民國的主權，所以一個「共識」的差別，就變成獨與不獨的區別。台灣要融入「全球東方」，還是選擇完全靠向「舊西方」，當然就會形成戰爭與和平的選擇，明年的總統大選難道不是這種選擇嗎？

（本文登於祖國雜誌，2023.7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