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戰會論壇/蔡裕明》中國如何看待俄烏危機?
文/蔡裕明
美國最新的情報指出,俄羅斯即將完成大規模入侵烏克蘭的準備工作。這可能導致達50萬烏國民眾喪生或死亡,並多達500萬的難民以及造成慘烈的人道危機。隨著俄羅斯對於俄烏以及白俄羅斯與烏克蘭邊境派遣作戰部隊,俄烏危機是否演變成為戰爭,以及美國與北約是否介入與如何介入頓時成為全球注目的焦點。
儘管如法國總統馬克宏、德國總理蕭茲(Olaf Scholz)等歐洲國家領導人不斷與俄國總統普丁接觸,克里姆林宮一再否認有任何入侵計劃,但俄羅斯與美國等西方國家不斷援助烏克蘭或派兵,已將危機推往更難想像的境地。美國國務院於2月12日下達駐基輔大使館撤退消息,美國總統拜登更直接指出俄羅斯發動戰爭的時間。華府現所疑慮的是,普丁是否可能將部隊置於俄烏與白俄羅斯與烏克蘭邊境,然後,什麼事都不做?
儘管普丁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冬奧曾進行會晤並發表聯合公報。聯合公報重申不滿美國所主導的國際秩序,由於美國與西方國家可能對於莫斯科進行制裁,勢必影響俄羅斯出口原油及天然氣,因而中俄的聯合公報在於強化兩國的能源合作。然而,會談或公報並未提及烏克蘭,或可以這麼說,北京對於軍事干預或危機升高感到不確定性。
中國如何看待俄羅斯兩次的軍事行動
歷史的經驗是否可以解讀中國的態度?
俄羅斯曾於2008年8月8日在北京夏季奧運會開幕當天,入侵因加入北約而矛盾不斷的喬治亞的南奧塞梯(South Ossetia)。此為前蘇聯解體後,俄羅斯首次對外用兵。
2008年的俄羅斯與喬治亞的戰鬥只持續數日,卻造成1600人左右喬治亞民眾的死亡與數萬計的喬治亞人流離失所。這場衝突的核心源自於北約的承諾,即烏克蘭與喬治亞都將成為北約的成員。此舉激怒俄國,儘管西方國家強調北約純粹為防禦組織,但普丁認為向俄羅斯邊境的任何擴張都是一種安全威脅。在8年後的2014年,俄羅斯對烏克蘭發動更為全面的軍事行動,佔領克里米亞和烏克蘭東部頓巴斯(Donbass)地區。
在喬治亞戰爭後,中國拒絕承認阿布哈茲(Abkhazia)和南奧塞梯的獨立地位,理由是這等同於支持分裂主義,並間接鼓勵中國境內的分離主義。而且,這場衝突衝擊國際體系並影響中國的利益。
在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當中,北京沒有正面回應這項問題。時任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秦剛僅表示,「重申中國將堅持不干涉別國內政的原則,尊重烏克蘭的『獨立、主權和領土完整』」。習近平在與普丁會談時表示,「俄羅斯能同各方協調,推動問題得到政治解決,維護地區和世界和平穩定」。中國對於美俄關係的態度其實相當清晰,不希望美國與俄羅斯發生衝突,也不樂見華盛頓與莫斯科的合作。
中國重新定位作為全球安全的參與者
習近平與普丁在冬奧會晤所後所發表聯合聲明約莫可以看到北京方面的態度。首先,中國反對北約東擴,這是中國首次於北約擴張作出明確表示;其次,中俄兩國「嚴重關切」三邊安全夥伴關係(AUKUS),特別涉及核動力潛艦所造成的區域穩定問題;再者,中俄兩國咸認為美國退出一系列軍備管制的重要協定,華府應回應莫斯科所提出,放棄在亞太與歐洲部署中程與中短程導彈計畫;最後,中俄雙方反對國際秩序退回大國競爭的時代,應以共識解決國際問題,並且北京與莫斯科將強化對外政策的協調性。中國已重新界定作為全球安全參與者的角色。
中國與烏克蘭於1992年建交,烏克蘭已加入中國的一帶一路項目,並且中國已是烏克蘭最大的貿易伙伴國家,中國自不願干預或干涉他國內政。2016年,中國開通與位於黑海的烏克蘭港口切爾諾莫斯克(Chornomorsk),中國投資修建一條4億美元、連接基輔(Kie)與國際機場的客運鐵路,以及兩家中國太陽能公司在烏克蘭建立太陽能農場。換言之,中烏關係正在加強,預計到2025年達到200億美元。此外,中國也不希望俄烏危機影響北京冬奧「一起向未來」(Together for a Shared Future)的目標。
北京不樂見區域問題緊張,應不會支持莫斯科以武力介入烏克蘭。「不干預或干涉他國內政」原為1955年時任中國國務院總理周恩來所提出,之後成為中國外交政策所奉行的原則之一。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外長王毅才會指出,「俄羅斯的合理安全關切應當得到重視和解決」。北京指出華府忽視莫斯科對於安全的追求,並挑戰莫斯科在東歐的安全利益。中國常駐聯合國代表張軍也不同意美國關於俄國威脅國際和平的看法,「我們的信息是一致而明確的:通過外交解決一切爭端」,他並表示,「必須認真考慮俄羅斯在安全方面的正當關切」。
因此在外交辭令當中,中國方面的態度一直是審慎,並傾向以外交方式解決危機。換句話而言,並不樂見俄烏危機的升高。
正在成形中的新國際秩序
國際秩序並非既定的概念,而是全球各個國家與行為者相互互動所建構之規範的結果。學者江憶恩(Alastair Iain Johnston)對於國際秩序提出八項秩序,即建構性、軍事、政治發展、貿易、金融、環境與資訊。在這八種分項秩序當中,中國現傾向支持其中的六種秩序概念,同時對於政治與社會發展提出不同的看法,因為北京對於人權與民主有著不同看法及主張。
美國在阿富汗的崩潰與撤軍當中,俄中兩國標誌著以美國為主導的國際秩序崩解的可能性。於是說,莫斯科與北京正在尋求一種新的並符合各自利益的歐洲秩序與印太秩序。普丁的俄羅斯試圖恢復其大國的地位,而中國則力圖成為強國,成為在包括在大數據、第五代電信網路(5G)、奈米技術與生物科技、機器人、物聯網等領域,能與美國競逐的國家。
對於中國與俄羅斯而言,建立新的國際秩序不僅依靠硬實力,還包括一連串思想、文化等軟實力的展現。西方國家提倡民主與人權的普遍性,而俄羅斯與中國的思想則認為,應讓不同的文明或文化能以不同的形式發展。
莫斯科與北京認為,當前的國際秩序是以美國力圖將西方的民主與人權擴展至全球,必要時輔以軍事實力。俄羅斯與中國的國際秩序則是以區域為基礎,以建立緩衝的概念維繫國家的利益,而中俄不同之處在於,俄羅斯較中國更願意承擔軍事風險。烏克蘭此時看似東歐問題亦或者美國與俄羅斯間之問題,實際上,更是一場觀乎國際秩序的鬥爭。
現今北京冬奧的風采已為俄烏危機的烏雲所掩蓋。中國現已有能力與話語權來建構一種有中國特色的衝突解決模式,應在俄烏危機當中扮演積極角色。在法國總統馬克宏與土耳其總統艾爾段(Recep Tayyip Erdogan)擔任調停者的角色未果後,中國或可扮演美俄或俄羅斯與北約間之調停者角色,運用有中國學者所提出「協商介入」的方式,以協商、對話、共識、尊重主權與不干涉等原則,調停俄烏衝突。這套模式,或可成為未來兩岸互動的模式。
(作者蔡裕明為實踐大學會計暨稅務學系副教授,國戰會專稿,本文授權與洞傳媒國戰會論壇、中時新聞網言論頻道同步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