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結束訪歐 學者評判：分化之旅
文/RFA
本週五，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結束了為期六天的訪歐行程。睽違五年後再次踏上歐洲大陸，習近平可謂對到訪國精挑細選，甚至有專家認為，習近平此行是為了”分化”西方。那麼，習近平究竟是否達到了目的呢？
習近平5月5日至10日到訪了法國、塞爾維亞與匈牙利。出訪期間，習近平除了分別與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Aleksandar Vucic）與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維克托（Viktor Orban）會談外，也與馬克宏、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舉行了三方會晤。
攤開中國官媒公佈的 「成果檔清單」，習近平這趟出訪共與三國簽署64項合作協定，包括法國18項、塞爾維亞28項與匈牙利18項，內容涵蓋農業、人文、綠色發展等多領域。此外，習近平還宣佈，與和中國擁有 「鐵杆友誼」 的塞爾維亞建立新時代命運共同體，並把與匈牙利的關係提升為 「新時代全天候全面戰略夥伴關係」。
習近平訪歐抗議隨行 歐企信心跌至新低
時隔五年後再次訪歐，習近平此行給外界的印象似乎在開展魅力攻勢，而中國官媒也營造他在歐洲備受禮遇的形象。
但習近平此行的抗議聲浪如影隨行，包括在法國有藏人、維吾爾人等各族裔參與的大規模抗議活動，批評習近平是 「獨裁者」；在匈牙利也有抗議者高喊要 「習近平回家，凸顯他此行對中國的人權問題難以回避。
除此之外，在習近平訪歐尾聲，歐洲商業遊說團體 「中國歐盟商會」（European Union Chamber of Commerce in China）週五發佈一項調查結果顯示，44%在華歐洲企業對未來兩年的盈利狀況持悲觀態度，這是史上最高水準。與此同時，對未來在華前景持積極態度的歐洲企業比例也較去年驟降，降幅達23個百分點。
調查還發現，僅有42%受訪歐企考慮在今年擴大在華業務，創史上新低。另外，52%的歐企計畫消減成本，其中26%將透過裁員來實現。
學者：習近平訪歐是為分化西方
談到習近平此次訪歐的目的，英國牛津大學中國中心副研究員、前瑞銀集團（UBS）首席經濟學家馬格納斯（George Magnus）以書面方式向本台表示，中國官媒大肆宣傳習近平訪問塞爾維亞與匈牙利，「很顯然地，訪問一個歐盟異類成員和被視為親俄的巴爾幹國家，部分是基於商業原因，也有製造分化猜疑的政治目的」。
馬格納斯指出，在經濟上，上述兩國都不是中國重要的出口國家，但中國電動車與電池投資流向匈牙利，能作為相關商品進入歐盟市場的 「橋頭堡」。在政治上，這兩個國家在政治傾向和治理模式上都與歐盟 「疏離」，所以與它們結盟符合中國利益。
曾任美國國務院中國政策顧問、現為美國智庫 「哈德遜研究所」 （Hudson Institute）中國中心主任的余茂春也分析，中國目前在世界上面臨很多困難，中美關係繼續惡化，在這個背景下，習近平訪歐是想要 「打開一個缺口」。
余茂春告訴本台，由於歐洲很難找到對中國有深度信任的國家，習近平只能其前任毛澤東選擇阿爾巴尼亞那樣，尋找法國、塞爾維亞與匈牙利這三個 「對中共最軟弱的國家」。
美國《華盛頓時報》專欄作家塔魯爾（Ishaan Tharoor）週五則撰文指出，習近平此次訪歐是 「沿著政治斷層線走」，討好因為自身原因不想甩歐盟的民族主義領導人。他寫道：「在這個過程中，他也凸顯出北京與西方主要國家漸行漸遠。」
習近平有達到目的嗎？
那麼，習近平此行是否有達成目的？馬格納斯認為，相較於在塞爾維亞與匈牙利，習近平在法國的訪問沒那麼順利。他說：「馬克宏和馮德萊恩都談到產能過剩與傾銷的問題，這讓中方不滿並提出反駁。馬克宏對於中國及中方對俄烏戰爭的支援，也有更尖銳的看法與說法。」
余茂春也有類似觀察：「（習近平）在法國基本上沒有得逞，因為法國是歐盟的成員，而且是一個很重要的成員。所以實際上，在法國唱主角的不是法國總統，而是歐盟的主席，強硬態度也充分表現出來了。」
英國《金融時報》週五以 《習近平歐洲行沒有成效》（Xi Jinping’s unproductive European tour）為題發表社論指出，習近平此次訪歐顯然是要確保歐洲市場對中國商品維持開放，並避免歐盟追隨美國的腳步，因為他擔心歐盟對中國實施關稅。
不過，這篇社論認為，習近平低估了歐盟多數國家把中國視為安全、經濟威脅的程度，這個趨勢因為中俄越走越近、中國商品可能破壞歐洲製造業等憂慮而加劇。該文直言：「討好匈牙利與塞爾維亞的強人，並無法減輕主要歐盟國家對中國領導人威權世界觀的憂慮。」
專家：習近平訪歐仍算有進展
不過，也有專家持不同看法。他們認為，習近平此次訪問歐洲仍有取得進展。
華盛頓智庫 「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 （Carnegie Endowment for International Peace）亞洲項目資深研究員包道格（Douglas Paal）以書面形式向本台指出，中國雖因為俄烏戰爭在歐洲失去支持，「但習近平此行讓他重拾親身外交，在法國抵抗貿易與其他壓力，並在塞爾維亞與匈牙利見到友人。」
英國智庫 「皇家聯合軍種研究所」（Royal United Services Institute）副研究員哈夫倫（Sari Arho Havrén）也在社媒平台X（前推特）上反駁了習近平此行沒有成效的說法。哈夫倫寫道：「此行對中國來說相當成功。習近平既未在歐盟貿易憂慮上讓步，也未針對限制中國軍民兩用商品流向俄羅斯做出保證，因為他不需要這麼做。」
連結:习近平结束访欧 学者评判：分化之旅 — 普通话主页 (rfa.org)
習近平訪歐結束成果幾何？
文/voa鄭土倫
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剛剛結束了他五年來的首次歐洲之行。他此訪為期五天，包括法國、塞爾維亞和匈牙利。他的訪問正值歐洲與中國圍繞一系列議題而導致雙邊關係緊張之際，包括貿易、對中國的間諜指控以及在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立場上等。但他選擇這三個國家頗有戰略考量。在法國，法國總統馬克宏(Emmanuel Macron)呼籲歐洲「戰略自主」，主張不依賴美國安全保障；他到訪塞爾維亞恰逢中國駐貝爾格勒的大使館遭北約轟炸25周年紀念日當天；而作為歐盟「異類」的匈牙利將在今年下半年成為歐盟輪值主席國，該國也正在成為中國電動汽車零部件和電池的新海外投資中心。
「挑撥美歐」收效甚微？
無論是在歐洲，還是在法國，習近平所感受到的氣氛都已經大不相同。與2014年習近平訪問法國慶祝中法建交50周年相比，他今年沒有獲邀前往凡爾賽宮，埃菲爾鐵塔也未披上紅妝。法國最具權威性的經濟類日報之一《回聲報》（Les Échos）將法國總統馬克宏與習近平的會晤稱作是一次暗中較量。英國《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分析，儘管中國領導人本可以將這次訪問視為與歐洲和解的機會，但他卻選擇散佈分歧。
位於瑞典國際事務研究所(UI)的瑞典國家中國問題研究中心(NKK)分析師亞曆克西斯·馮·西多夫(Alexis von Sydow)告訴美國之音，習近平選擇訪問法國，是試圖在中國問題上給大西洋兩岸製造分歧。
「不用說，（在歐洲與美國之間挑撥離間）就是這次訪問的具體目的。」位於瑞典國際事務研究所(UI)的瑞典國家中國問題研究中心(NKK)分析師亞曆克西斯·馮·西多夫(Alexis von Sydow)告訴美國之音。
阻止美歐結成更緊密的聯盟是中國對歐洲的長期戰略。正如中國外長王毅今年3月在中國全國人大的記者會上所說，只要中歐互利合作，陣營對抗就搞不起來。
但習近平此行分化美國與歐洲的策略是否奏效？西多夫對此表示，歐洲事實上屬於親美集團，美國對歐洲具有巨大影響力，中國也很難阻止歐洲對中國設置更多貿易壁壘。「但中國與俄羅斯的密切關係和間接支持，是阻礙中歐關係改善的主要因素。」他說。
吉林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助理教授比約恩·亞歷山大·杜本博士(Björn Alexander Düben)也認為，在美國與歐盟之間打入一個楔子毫無疑問是北京的長期基本目標之一，也可能是習近平親自出訪的原因之一。多年來，中國不斷嘗試讓歐洲國家擺脫與美國的聯盟關係但迄今為止收效甚微。他對美國之音表示，另一個潛在動機可能是試圖確定歐盟內部可能存在多大程度的裂痕，特別是在其對北京的立場方面。在這方面，習近平可能會取得一些收穫，因為歐洲內部在如何與中國打交道上肯定不完全一致。
分析人士指出，馬克宏語出驚人的個人風格也可能促進了法國成為訪問目的地，對他的一些言論的想像讓中國高層和外交人士著迷。正如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趙明昊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所提到的，支持法國總統馬克宏等歐洲領導人宣導的「戰略自主」，有助於中國應對來自美國的壓力，構建更加平衡的大國關係。特別是歐洲國家普遍擔心如果明年特朗普(Donald Trump)重返白宮，美歐關係將會遭受新的波折。歐洲方面也試圖打「中國牌」，從而確保美國對跨大西洋聯盟的承諾。
吉林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助理教授杜本警告說，法國與其他西方國家之間的任何潛在分歧都不應該被誇大。「習近平的行程上有趣的遺漏了布魯塞爾，他很可能故意忽略了這一點，雖然馬克宏邀請了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前往巴黎參加了與（與習近平的）會談。」
《回聲報》駐上海記者的文章寫道，中國領導人雖然善於利用歐盟成員國之間的分歧，但馬克宏希望彰顯歐洲的團結。
馬克宏未能在俄羅斯問題上說服習近平改弦更張
在西方最關切的俄羅斯問題上，本次訪問的亮點是中法聯合呼籲在今夏巴黎奧運會期間停火，然而僅限於此。
荷蘭萊頓大學法學院公共權利研究所研究員蒂斯·達姆斯(Ties Dams)此前預測，面對馬克宏和馮德萊恩的施壓，「習近平將盡力表現出包容，但不會做出任何硬性承諾。」習表現包容的方式就是發佈了奧運休戰的呼籲，同時宣稱反對利用烏克蘭危機甩鍋、抹黑第三國，煽動「新冷戰」，以反駁美國和歐洲對中國的指控。
對此，德國墨卡托中國研究中心(MERICS)布魯塞爾辦事處主任格熱戈茲·斯特克(Grzegorz Stec)對美國之音表示，儘管習近平與馬克宏一起呼籲奧運休戰，但中國不太可能以有意義的方式改變對俄羅斯的支援。馬克宏此前關於習近平承諾「不向莫斯科出售任何武器並嚴格控制軍民兩用產品出口」的聲明未能在中國官方發佈的新聞稿中有所體現。
瑞典國家中國問題研究中心的分析師西多夫說俄羅斯是中國的親密朋友，中國絕對希望避免削弱俄羅斯，因此仍然以各種方式支援俄羅斯。「我們還沒有看到任何跡象表明中國想利用其對俄羅斯的影響力就烏克蘭問題向俄羅斯施壓。」他結道。
但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趙明昊則辯解說，中國不希望烏克蘭危機成為中歐關係的負資產，但是中國調解烏克蘭危機的努力似乎在歐洲方面並沒有得到很好的回應。
對於中國聲稱的調解努力，吉林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助理教授杜本指出，儘管北京偶爾派遣特使前往烏克蘭和歐洲以表明中國的調解意願，但實際上習近平拒絕在解決衝突方面發揮積極作用。他幾乎沒有與烏克蘭政府接觸，同時卻大力培養與莫斯科的密切關係。
「長期以來，俄羅斯基本彈藥短缺，但現在許多供應漏洞已被堵住。」杜本對美國之音強調，俄羅斯目前最需要的零部件是中國能夠提供但難以追蹤的特定軍民兩用零部件。迄今為止，習近平並沒有在這裡做出切實的讓步，而是只是試圖將烏克蘭持續流血事件的責任從中國（和俄羅斯）身上轉移到美國身上。「在這方面，我認為歐洲人在打破中國與普京領導下的俄羅斯的牢固聯繫方面不會取得多大成果。」
到訪親俄國家，延續內宣敘事
在塞爾維亞和匈牙利這兩個中東歐國家，習近平得到了最隆重的禮遇。塞爾維亞總統亞歷山大·武契奇(Aleksandar Vucic)和匈牙利總理歐爾班·維克托(Viktor Orbán)都與俄羅斯總統弗拉基米爾·普京(Vladimir Putin)維繫了良好的關係。
吉林大學的杜本認為，習此次高調訪問匈牙利和塞爾維亞，可以被理解為是對這兩個國家對中國「忠誠」的回報。
兩國都是北京（及莫斯科）在歐洲最親密的合作夥伴，兩國對北約和美國政策都有一些共同的批評立場。這次特別訪問的一個方面是試圖重振習近平標誌性的「一帶一路」計畫中的基礎設施項目，特別是考慮到貝爾格勒-布達佩斯鐵路的建設。這是在越來越多的國家退出北京主導的「中國與中東歐國家合作」（16+1合作）區域倡議的背景下發生的，「該倡議看起來越來越像是一個失敗的項目。」杜本說。
在對兩個國家進行訪問之前，習近平皆以本人署名的方式在當地親政府媒體上發表了文章，指明了與兩國交往的基調和方向。塞爾維亞得到了「全面戰略夥伴關係」和「新時代中塞命運共同體」的高贊。匈牙利也得到了「全面戰略夥伴關係」 的定義。在訪匈後的聯合聲明中，北京將其提升為「新時代全天候全面戰略夥伴關係」。
據中國外交部報導，中塞此次簽署（或達成一致）了28項合作檔。然而熱鬧底下也有不一樣的聲音。據塞爾維亞媒體mondo.rs報導，中塞貿易額「甚至還不到中國去年出口總額近34億美元的千分之一」。專家表示，這表明這次訪問的政治意義多於經濟意義。《政客》網站 (POLITICO)也提醒，中國投資被捆綁到貸款計畫中的常見做法，使得塞爾維亞已經積累了約37億歐元的債務負擔。
但這並不妨礙這些對忠誠的獎勵得到熱烈的在地互動，塞爾維亞總統武契奇幾天內持續露骨地表達他個人及塞爾維亞對習近平的崇高的尊重和愛意。
習近平到訪塞爾維亞的時機也頗具政治意味，正值1999年中國駐貝爾格勒大使館遭到北約轟炸25周年之際。習近平在署名文章這強調「用同胞鮮血鑄成的中塞友誼」。荷蘭萊頓大學法學院的達姆斯指出，這一創傷在歐洲經常被遺忘，但在中國的反西方宣傳中仍鮮活地存在並被反復提及。
達姆斯也舉例，在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戰爭開始時，中國社交媒體上充斥著為俄羅斯的轟炸辯護的煽動性帖子。「習近平正在讓這股火焰繼續燃燒。」達姆斯說。
「此舉可能也是針對中國國內觀眾的。」墨卡托中心的斯特克認為，此舉是中國試圖詆毀北約的更廣泛敘事運動的一部分，而北京主要將北約視為美國影響力的代理人。
從匈牙利插入歐盟貿易圈，難抵貿易戰壓力
本次訪問以中匈兩國將本已友好的關係提升為「新時代全天候全面戰略夥伴關係」而高調結束。這也符合習近平此行對匈牙利的壓軸位置的期待。但這份聲明與匈牙利所屬歐盟對中國的看法截然不同，後者將中國視為合作夥伴、經濟競爭對手和「系統性的競爭對手」。
據路透社報導，習近平表示，希望匈牙利以下半年擔任歐盟輪值主席國為契機，推動中歐關係健康發展。
吉林大學國際與公共事務學院助理教授杜本博士認為，這就解釋了為什麼與塞爾維亞相比，匈牙利對北京更重要，「因為它是歐盟和北約的成員」。因此，匈牙利可能會對未來是否對中國實施貿易制裁措施產生重大影響。「通過中國在匈牙利的投資，例如電動汽車生產，匈牙利還可能為北京提供途徑，來規避歐盟即將到來的關稅。」他美國之音說。
而這正是習近平最擔心的。荷蘭萊頓大學法學院公共權利研究所研究員達姆斯告訴美國之音，鑒於中國經濟陷入困境，習近平正在努力保留盡可能多的歐洲市場准入，「這是他的首要任務」。
據匈牙利外交部長西雅爾托·彼得(Peter Szijjarto)在新聞發佈會上所宣佈，中國和匈牙利此次簽署了18項新的合作協定，比他此前熱烈預期的還多兩項。另據匈牙利最大的讀者支持新聞網站Telex分析，對於中國企業來說，能夠在歐盟境內生產銷往歐盟的產品非常重要，這既是出於物流原因，也是為了在潛在的中歐貿易戰中規避保護性關稅。
「目前，中國和歐盟之間正在醞釀一場貿易戰，」杜本指出，「特別是在中國國家對綠色技術生產商（尤其是電動汽車、太陽能電池板或風力渦輪機生產商）的補貼方面。」
歐盟委員會最近告訴中國三大電動汽車製造商—比亞迪、上汽集團和吉利，他們沒有為其對政府補貼和供應鏈的調查提供足夠的資訊。這可能為布魯塞爾「在暑假之前」對中國電動車徵收關稅鋪平道路。
習近平可能希望歐洲不要推進對中國電動汽車的反補貼調查。但在巴黎的會議上，馮德萊恩重申了她對不公平貿易行為的指控，並威脅會採取嚴厲的貿易措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