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軍演不反映真實攻台準備，反促美台加緊戰備應對台海衝突
文/美國之音鍾辰芳
中國為報復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訪問台灣舉行的大規模實彈演習，使近年來美國對台海衝突的模擬演練顯得更加真實。有專家說，儘管這次解放軍對台灣的封鎖式操演並不反映其真實攻台準備，不過它提供美台、日本及地區盟友更多理解中國對台軍事戰略的機會，加快他們應對台海衝突的準備。
中國解放軍從裴洛西離開台灣後開始對台灣進行一系列實彈軍事演習，在台灣周邊海空域劃下的7個演習區展現試圖封鎖台灣的意圖，解放軍越過台灣上空發射的11枚東風飛彈及5枚落入日本經濟區海域的飛彈引起地區極大震撼和擔憂。
傳統基金會亞洲研究中心高級研究員成斌(Dean Cheng)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中國在做的是在演練軍種內外的操作協調，例如空軍內部戰機、轟炸機及電子作戰機彼此的協調，以及不同軍種之間的聯合操作，例如空軍和火箭軍，空軍、海軍和火箭軍的合作等。
中國軍演為發信號及練習
「從中國軍方的角度來說，這是將他們一直在做的訓練付諸演習的絕佳機會，包括他們的軍事準則演變的內容，以及他們過去15、20年來採購的裝備。」
他說，中國的軍事演習是為了達到兩個目的。 「如果我做武力展示我在試著做兩件事：我想要練習，我也想發信號。尤其是從中國的角度來說，他們試圖要恫嚇及脅迫所有人，包括日本、韓國、馬來西亞、台灣和菲律賓等等。反過來說，他們也理解，只有當對方看到時你才能發出那個資訊和信號。所以他們期望日本、馬來西亞、美國和台灣…如果你是解放軍，你會希望日本和美國會說，‘哦，我的天啊！我們會輸，我們不應該打仗。’」
但成斌說，中國的軍演並非沒有風險，因為對美國、台灣和日本或其他國家來說，這也是一個好機會來觀察和搜集有關中國軍事戰略的情報和線索。
第四次台海危機已發生
成斌說，對雙方而言，直到戰爭發生前其實都有一點猜測的成分在內，但可以確定的是，第四次台海危機已經發生，因為前一次台海危機中國對台灣南、北部試射飛彈，那讓所有人都很緊張，而這次中國在一系列演習中發射的飛彈越過台灣，「這已經是一個比第三次台海危機更高的升級。」
他說，雖然新的台海危機已經發生，但那並不一定意味著美國政府會要求提高美軍的戒備程度，不過現實情況已經和平日不同，解放軍也不是在做例行的春季、秋季或年度演習，它已經超越那些演習的程度了。
中國的軍事演習使得最近美國智庫一系列對台海軍事衝突的模擬作戰更有真實感。
智庫兵推美台可阻中侵略但代價高
「攻台開始後的三個星期裡，中國擊沉兩艘價值數十億美元的美國航母，攻擊美國在日本和關島的基地，也摧毀了數百架先進的美國戰機，不過中國的境況更糟。它的部隊登陸台灣，控制了台灣南部三分之一地區，不過它的兩栖作戰船隊被美國和日本的飛彈及潛水艇不間斷的攻擊毀滅，它也無法為自己的部隊提供補給。台灣的首都台北仍然掌握在台灣人手中，而且北京遠端彈道飛彈數量不足，難以對抗美國仍然強大的空中及海上火力。」
這是華爾街日報8月9日一篇報導對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近日一場台海模擬戰爭(war game)場景的描述。
不同於被美國五角大樓列為機密的模擬戰爭，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這場兵棋推演一開始就設計要對外公開，在過程中與華爾街日報合作，該媒體國家安全事務記者沃倫·斯特羅布林(Warren Strobel)從頭到尾都在這場7小時的兵推中旁觀，報導也搭配了多張兵推現場的照片。
報導援引這一系列共22場兵棋推演的主要規劃者，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高級顧問、海軍陸戰隊退役上校馬克·康西安(Mark Cancian)的話說，這場兵推「或許最重要的結論是，在大多數假設中美國和台灣都能夠成功的防衛台灣。這與許多人的印象不同。」
不過即便美台能擊退中國的侵略，報導也指出，換取這個結果的代價慘重：「台灣的經濟會受到嚴重破壞，美國軍事能力也會受到沉重打擊，需要許多年才能重建，對美國的全球實力帶來影響。」
參與這場模擬戰爭的美國企業研究所高級研究員紮克·庫珀(Zack Cooper)上星期在一個推文中說，每一場兵棋推演都不一樣，不過他參加的這一場提醒人們，「在某方面侵略台灣還比封鎖、飛彈轟炸和奪取離島較容易挫敗。」
另一名參與兵推的專家，新美國安全中心研究院貝卡·瓦瑟爾(Becca Wasser)認為，2036年是一個中國侵略台灣比較有可能的時間點。她對華爾街日報表示，2027年中國還不太可能具備對台灣成功發動兩栖侵略的能力，「那意味著他們可能採取另一種作法。」
兵推欲知台灣對中國侵略的政治反應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台海模擬戰爭是康西安與麻省理工學院及海軍戰爭學院的專家花了兩年設計的一系列兵棋推演。
在這場公開的模擬戰爭前還有一場不對外公開的兵推邀請了台灣方面的代表參加，包括前國防部副部長陳永康上將、前參謀總長李喜明上將、前國防部長楊念祖、前台灣駐美代表處政治組組長趙怡翔，以及淡江大學戰略研究所副教授黃介正等多位專家，都到華盛頓參加了7月上旬舉行的「一軌半」桌上沙盤推演。
專門研究兵棋推演的黃介正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他參加的那場兵推內容不對外公開，不過場景也是中國全面侵台的假想情況，時間是2027年，而許多參與者來自台灣是因為美方想瞭解台灣對中國的武力侵犯可能做出的政治反應。
台灣採購武器何者優先
「我們的推演是政軍推演，政治面比較多，比如說在什麼情況下你要提升戰備，在什麼情況下你要全國動員。它會給你一些場景(scenario)，看你會不會要動員。你要怎麼做，比如要向國際訴求什麼。如果打起來要不要提升戰備？到底是全國動員或局部動員？如果遭遇攻擊時你要用哪些方法？比如說你要發表全國性談話鼓舞士氣還是什麼。我們沒有做那種你有什麼被摧毀、什麼航空母艦被摧毀那些，我們沒有推那些東西。」
對於中國在裴洛西訪台後做出的軍事演習是否為將來全面侵略進行準備，黃介正說，這次演習主要以東部戰區為主，如果全面侵略就不會只有東部戰區，至少還會有南部戰區，而且中共中央軍委會介入會更深，他認為「這是他們老早就預想的很多套功能表裡面的一個版本而已。」
他說，這個版本也不是他參加的那次推演的版本，因為美方著重的不是軍事衝突而是台灣的政治決策，包括武器採購的優先順序。
「美方有要求台灣思考，如果在一定的武器額度上台灣要優先採購的項目可能是哪些。」
避戰及預防危機，政治解決更重要
黃介正說，雖然相關討論他也在場，但他並沒有發言，因為他認為如果真的中國在2027年發動侵略，在那之前台灣什麼系統都不夠完備，因為台灣武器採購過程需要時間，「例如我看到現在這個東西很重要，我要買，光從建案程式到向美國要發價書…這我就一直跟他們講，你們設計的東西來不及實現。」
黃介正認為，單純從軍事角度來看，解放軍這次的封控演習主要還是著眼於避免外力介入台海衝突，但是對台灣來說，如何避戰、預防危機以及尋求政治解決更為重要，而不是強調以何種武器來應對。
至於解放軍對台灣的實彈演習想要達到什麼目的，黃介正說，中國要「破除海峽中線說」，以軍演來支撐台灣海峽不是國際水域的說法，所以不讓美國的機艦進入，至於此一目的是否有達到還需要事後的驗證。
同時受邀參加7月11、12日兩天兵棋推演的前台灣駐美代表處政治組組長趙怡翔在接受美國之音採訪時說，由於他參加的那場兵推原則是不對外公開，因此他無法多談，但認為這有點「可惜」，因為很多內容都值得外界瞭解。
軍演不反應真實攻台準備
趙怡翔認為，解放軍對裴洛西訪台做出的軍事反應主要作用還是為了對內部受眾有所交代，因為在裴洛西訪台前中國國內即有各種「伴飛」和「擊落」裴洛西專機的激烈言論，因此在裴洛西成行後中共領導人不得不做出一些行動以對內交代。
對於台灣是否從中國軍演得到什麼啟發，趙怡翔說，中國軍演對理解中國對台軍事戰略或戰時可能有何作為有些幫助，但這次軍演並不反映真實的攻台準備，因為即使解放軍有封鎖台灣的能力也不會以此次軍演所展現的形式，因此台灣實際上無法得到什麼真實經驗。
「外界看到了這個封鎖，但以它這次軍事行動來說，其實在戰時是不太可能去執行的，例如這次它在花蓮外海有相關的演練，甚至把軍演區劃在我們東部的海岸線附近，但事實上在真實的軍事操作上我想這個可能性很低，主要原因是如果中國的戰艦在台灣的東海岸去運行的話，其實不但會在美國長程反艦飛彈的飛航區內，也在台灣岸置的雄三(雄風三號飛彈)或岸置反艦飛彈(CDCM)射程距離內，所以如果真的是戰時，中國不太可能派軍艦，尤其是大型軍艦島台灣的東海岸。」
裴洛西訪台長期影響對台有利
裴洛西訪台後中國對台灣實施封鎖式軍演，又宣佈禁止多項台灣農產品進口，隨後還發佈了新的對台政策白皮書《台灣問題與新時代中國統一事業》重申不放棄台動武，台灣在美國議長訪台後成為承受中國報復的主要對象，究竟這個代價是否值得？
「我認為是值得。」
趙怡翔說，雖然裴洛西訪台造成短期事件，但這個事件並沒有改變台海兩岸軍力消長對台灣安全影響的基本面，那就是台灣希望儘量提高中國武力犯台的代價和風險，而北京想要降低它這麼做的代價和風險，因此只要台灣能持續提升防衛能力，長期而言裴洛西訪台造成的影響對台灣安全有利，對中國是不利的。
「它理想中的效果是對內交代，但它沒有想到對國內交代的代價是涉及到很多其他國家對它反感的作用，所以我認為它這次軍事操演其實是有效地增加了日本、美國、台灣、澳洲等亞太盟友的合作協調，也讓各國更加聚焦於來自於中國共產黨的軍事威脅，所以從這個層面來看，它的軍事操演其實對台灣安全還是有幫助的。」
美國之音問前美國國防部戰略與部隊發展副助理部長埃爾布裡奇·科爾比(Elbridge Colby)，從中國最近這波對台灣的演習來看，美國應如何協助台灣抵禦中國的軍事進犯？科爾比要記者去看他已經發表在《外交事務》期刊的文章。
助台防衛美亦須提升戰力
科爾比在8月10日發佈的文章中指出，中國在裴洛西訪台後做出的戲劇性反應正反映出美國為台海衝突做的準備還不夠，雖然拜登總統多次表明美國將在中國侵略台灣時協防台灣，但要有效遏制中國侵犯台灣，美國還有許多需要加強的地方，包括增加國防開支、部隊轉型、更專注於應對北京的挑戰，以及說服美國盟友直接或間接做出更多貢獻。
他說，沒有人知道中國是否在未來10年侵略台灣，但合理的假設是，如果北京認為它可能成功，它就比較可能發動攻擊，美國及其盟友現在已經接近，或許甚至正面對著台灣安全上最脆弱的視窗，「他們無法再只專注于遙遠的未來，而必須同時考慮近期和長期威脅」，即便北京認為等到2030年後才是侵略台灣的時機，但美國必須對防衛台灣有急迫感，因為防衛策略不是一件短期的事，現在所做的決定經常要多年，甚至是數十年後才會看到果實。
繼裴洛西之後，星期天(8月14日)又一個由美國參議院外委會亞太小組主席馬基(Ed Markey, D-MA)率領的國會議員代表團訪問台灣，表達美國國會對台灣安全的支持，中國解放軍也在台灣周邊再次進行了「多兵種聯合戰備警巡和實戰化演練」。
中國國防部發言人吳謙星期一直接表明，這個演練「就是對美台勾連挑釁的堅決回擊和嚴正震懾」。他說，「台灣是中國的台灣」，台灣問題不容任何外來干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