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在南海「扮海盜、搞叛亂」?美學者發起「海上平叛項目」反制
文/美國之音薛小山
最近,一些美國海事專家發起「海上平叛專案」,呼籲挫敗和終止中國在南海的非法行動,希望擴大美國在該地區可持續的軍事力量,並結合一系列經濟和外交工具來增強威懾。
上週五遇刺身亡的日本前首相安倍晉三生前高度關注中國在南海的軍事擴張,他在2016年提出「自由開放的印度太平洋」概念,「四方安全對話」(Quad)概念也是由他而來。2017年安倍在訪問菲律賓時表示,「南海議題直接關係到地區和平與穩定,是整個國際社會關切的話題」。安倍的推動讓南海問題成為地區國家的關注焦點。
美國海軍戰爭學院研究員亨特·斯泰爾斯(Hunter Stires)本月在非營利、非政府的獨立組織美國海軍研究所(U.S. Navy Institute)正式啟動「海上平叛專案」(Maritime Counterinsurgency Project),旨在揭露中國騷擾、恐嚇和脅迫他國接受其對南海的過度主張,集結了海事戰略領域的領軍人物提出相關戰略戰術、作戰演習、部隊建構、技術創新等建議。
斯泰爾斯認為,中國在南海的行為模式相當於是「叛亂」,因為它企圖以中國為中心、居高臨下、欺淩弱者的海洋體系取代現有的基於海事規則的秩序。
他對美國之音表示,該專案的目標之一是在南海局勢升級為熱戰前,給中國的跋扈之勢踩刹車; 阻止中國常年刻意遊走在戰爭門檻下, 以灰色地帶的侵略方式不戰而勝。
「我希望中國從中接收的訊息是:這個項目集中了這個領域最聰明的人,我們盯著你的一舉一動,而且將制定一個你無法擊敗的戰略。如果你試圖升級,我們將阻止升級,確保你無法通過戰爭擊敗美國。因此,中國應該回到之前的戰略,努力成為更好的合作夥伴,成為東南亞、東亞和全世界國家更好的朋友。」
中國媒體批專案為「軍國主義」
香港媒體《亞洲時報》(Asia Times)7月4日發文稱,該項目鼓吹的「海軍治國術」(naval statecraft)其實是「炮艦外交」。文章稱,「外交應該留給外交官去做,更多的軍國主義行動只會惡化局勢」。
斯泰爾斯對此回應稱,這種批評是莫大的諷刺,因為中國挑起的脅迫行動恰恰符合「炮艦外交」的定義,它卻試圖挪用這個詞來歪曲美國保護和壯大盟友和夥伴、起身抵抗中國侵略的行動。
2019年斯泰爾斯首次發佈南海「平叛」(COIN-Counterinsurgency)的概念,成為海軍社群的討論焦點。他于7月1日發文闡釋,叛亂通常是旨在推翻既定政權或法律秩序的運動,挑釁者會累積地、強制性地對當地平民執行一套新法律,而非與現行體系的軍事捍衛者進行武力決戰。
「這正是中國在南海和其他地方所做的事情……從毛澤東的軍隊到越共,再到塔利班,中國對平民水手的脅迫性戰略和行動恰恰反映了反叛組織的一貫做法。僅僅因為一個國家是一流軍事強國,並不意味著它總是會選擇像一個大國那樣行事。中國官員將其稱為‘沒有硝煙的戰爭’(war without gun smoke)和‘海上人民戰爭’(people’s war at sea)。」他寫道。
中國海警-21世紀的巴巴里海盜?
斯泰爾斯對美國之音指出,中國海上叛亂的工具之一是海岸警衛隊,類似於18世紀和19世紀初的巴巴里海盜(Barbary Pirates)。後者將地中海的水手作為人質和奴隸,從政府那裡獲得高昂的贖金和貢品,直到美國海軍阻止了這種暴行。
「中國海岸警衛隊名不副實,並不是任何公認意義上的海岸警衛隊,更像是一群穿著海岸警衛隊制服的海上暴徒和黑幫(seagoing thugs and gangsters)。 海警本應幫助遇險的海員——中國海警卻讓海員陷入困境。海警本應執法,確保海上安全——中國海警卻違反國際法,是南海海員面臨的主要危險來源之一。」
中國船艦素來以咄咄逼人的態勢在南海航行,非法捕撈和衝撞外國船隻的事件屢見不鮮。儘管這些系統性海上野蠻行徑是否構成國家海盜行為(state piracy)目前未有公論,斯泰爾斯認為,在某種程度上,答案是肯定的。
他解釋說,「中國海警、海上執法部隊、海上民兵,偷竊漁民的漁獲、導航和無線電設備,將汽油倒入人們的飲用水中以迫使其上岸,向手無寸鐵的民船撞擊、開火、致其沉沒。。。他們還扣押漁民並索要八倍於他們年收入的贖金。」
2019年,菲律賓政府抗議中國漁船在南海撞沉菲律賓船隻,並丟下22名漁民讓其「聽天由命」。此前還有數百艘中國船隻阻止菲律賓漁民進入他們傳統的捕魚海域。
斯泰爾斯認為,「當你綜合考慮全域,真的很難擺脫這種觀念,即這是一種國家海盜的形式。‘暴力’這個詞甚至都不足涵蓋,這是對最基本法律的褻瀆。」
「如果中國人民知道中國政府以他們的名義在南海採取的暴徒行為(thuggish actions)真相,他們會義憤填膺。」斯泰爾斯說。
美國如何應對?
中國近年來還在南海有領土爭議的水域進行了大規模擴島建設並將其軍事化,引發美國是否已在當地優勢盡失的討論。
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亞洲海事透明倡議(Asia Maritime Transparency Initiative)項目主任葛列格里·波林(Gregory Poling)上週二(7月5日)在一場座談會上指出,自從建成南沙群島的人工島嶼後,中國在當地已經比美國具有更大的優勢。
「中國支配著空氣、海洋和電磁頻譜。中國的脅迫使美國的盟友和夥伴幾乎不可能進行任何和平活動——捕魚、石油和天然氣勘探、執法巡邏等等。我們正危險地靠近南海不再存在‘航行自由’(freedom of navigation)的地步,至少對除了美國海軍以外的任何人來說是這樣。但如果美國海軍是唯一可以在南海航行的人,那麼我們已經輸了。」
斯泰爾斯表示,目前奉行海洋自由(freedom of the sea)的國際法系統是一個相對公正的制度。各國都可以從他們的海岸獲得專屬經濟區(EEZ),享受水層和海床中的資源並且自由航行,但只有沿海國家才能獲得專屬空間的資源。
「中國在推行的原則是,你可以自作主張聲索水域,不僅僅是爭奪資源,還喜歡談論所謂無可爭辯的主權,甚至對於離它不近的海域。九段線的南端距離中國最南端海岸近一千海裡,這真是荒謬的聲索。 」
多年來,中國軍方和官員一再堅持,中國擁有南海主權「無可爭辯」,並警告各國「切勿耀武揚威、挾‘美’自重,而應通過雙邊對話解決問題」。
斯泰爾斯表示,中國在南海進行的「海上叛亂」根本上是一種帝國主義(imperialism),以軍事力量霸淩和剝奪鄰國的海洋權利。如果各國都效仿中國聲稱近海是自己的藍色國土(blue soil),世界將迎來「海洋巴爾幹化」(Balkanization of the world’s oceans)的前景。」
斯泰爾斯警告說,中國海上叛亂如果成功,其後果是惠及萬千人的自由商貿流動即將消失, 海上貿易將受制於這些貪婪沿海國家的突如其想。自由航行也不復存在,如果有人發生爭執,可以關閉海域。
“過去70年來,大體上保持和平和繁榮的海洋世界秩序基本上開始瓦解。海洋自由是國際秩序的根本支柱。而這正是中國試圖用大錘砸爛和蠶食削弱的東西。」他說。
自由航行行動對中國不管用?
美國此前多次在南海實行自由航行行動(FONOPs),強調南海是國際航道的理念。但是多位「海上平叛專案」的海事專家認為,來來去去的海軍巡航,難以讓中國的行為產生實質性改變。
「美國派大規模的水面戰艦駛過中國聲稱擁有主權的區域,幾個小時後駛離。中國人會跟著我們的船,然後他們會聲稱把我們趕走了,其實我們本就計畫離開,然後他們又繼續脅迫當地的平民水手。」斯泰爾斯說。
傳統基金會海戰與先進技術高級研究員布倫特·薩德勒(Brent Sadler) 在該專案的一篇文章中建議,美國在南海部署持久且有意義的海軍存在至關重要,「只有這樣,外交和經濟治國方略才能奏效。到時候,聲索國擁有自己的海上能力,就能擋住中國海上叛亂的浪潮。」
薩德勒在此前的研究中提出,美國海軍的主要部署地點,應該包括越南南部專屬經濟區,斯卡伯勒淺灘附近(中國稱為黃岩島), 仁愛礁以及馬來西亞和印尼專屬經濟區內的詹姆斯暗沙、南北拉科尼亞淺灘附近(中國稱為曾母暗沙、南康暗沙和北康暗沙)。
美國海軍戰爭學院海洋策略教授詹姆斯·霍爾姆斯(James R. Holmes)也在《你必須在場》一文中指出,與其偶有航母打擊群或水面行動群駛過南海,不如將航母戰鬥群或其他一些強硬的編隊駐紮在當地或澳大利亞。
「重申一遍,美國必須在那裡,必須帶著超強的火力前來,而且需要待多久就待多久。」霍爾姆斯寫道。
「海上平叛」會否師出有名、得道多助?
關於美國的未來南海戰略,波林(Gregory Poling)在CSIS的座談會上對美國之音指出,必須專注於將短期軍事威懾與長期外交和經濟戰略相結合, 「我不相信南海問題有軍事解決方案。你知道,任何軍事衝突顯然都不值得,也不符合任何一方的利益。然而,我們現在在說和做之間有一個危險的差距。」
華盛頓智庫德國馬歇爾基金會中國專案主任葛來儀(Bonnie Glaser)(美國之音鐘辰芳拍攝)
華盛頓智庫德國馬歇爾基金會中國專案主任葛來儀(Bonnie Glaser)(美國之音鐘辰芳拍攝)
華盛頓智庫德國馬歇爾基金會中國專案主任葛來儀(Bonnie Glaser)則對美國之音表示, 將美國在南海的策略和目標定義為完全反對中國是有風險的。「海上平叛」的公開稱謂,有可能會讓東南亞國家因害怕捲入反華聯盟而望之卻步。葛來儀強調,儘管「平叛」是美國應做之事,但是否應該公開圍繞這個特定目標來制定戰略,仍然值得商榷。
對此,美國海軍研究所《議事錄》雜誌期刊(Proceedings)主編、退役海軍上校比爾·漢布利特(Bill Hamblet)告訴美國之音,「海上平叛專案」並非要求亞洲國家選邊站,也不僅局限於軍事練兵, 首先為對手界定一個真實的定位非常重要, 如同美國前總統雷根曾直呼蘇聯為”邪惡帝國」。
「我確實同意雷根總統指責蘇聯行為的方式,他用普通人可以理解的清晰語言來點名蘇聯, 表明美國不能允許這種活動和軍事集結等。為非法行為貼上清晰明確的標籤非常重要。不要忽視它, 不要假裝它沒發生和無關緊要。你不要說:沒關係,那只是中國,中國會做中國想做的事。這不僅事關美國利益,更事關國際秩序。」
回顧中共建政後的崛起之路,斯泰爾斯強調, 「叛亂-平叛」的邏輯不僅限於海事,也適用於中國對國際體系的多種破壞行為,包括對貿易規則的踐踏和對台灣的肆意打壓。該專案無關反華一說,恰恰是中國自己選擇成為自由秩序的敵人。
「誰是這個以規則為基礎的自由貿易體系和國際秩序的主要受益者?中國在過去70年站起來了,沒有美國、沒有海洋自由,這不會發生。中國是和海洋自由的頭號受益者,現在卻要摧毀它。」他說,「美國最想要的是和中國共存,一起解決重要的全球挑戰。但中國選擇與美國為敵,選擇與國際社會和全球國際秩序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