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約戰略更新應對「中國挑戰」,中國怎麼辦?
瞭望智庫(新華社國家高端智庫公共政策研究中心)
【文/瞭望智庫】
近段時間以來,關於北約的消息不絕於耳。
4月6日至7日,北約外長會在比利時布魯塞爾舉行,首次邀請了日本、韓國、澳大利亞、紐西蘭4個亞太國家外長參會。
5月14日至15日,北約各國外長在德國柏林舉行非正式會議。15日的會議上,北約表示將對芬蘭、瑞典提出的入約申請,作出迅速積極決定。
北約峰會計畫於6月底在西班牙馬德里舉行。4月26日,美國國務卿布林肯就已經在國會聽證會上宣佈,日本首相將出席此次峰會。
以此次峰會為契機,在美國主導下,北約將著眼未來10年大國博弈需要,再次推出戰略新概念。綜合各方資訊看,此次北約戰略概念更新是美國借北約平臺整合歐洲及亞洲盟友力量,為其未來進一步在亞太地區興風作浪、打壓中國做準備的重要一環。
那麼,北約的核心任務會有調整嗎?
北約行動指南
北約官方網站明確指出:戰略概念是北約的「關鍵檔」,它重申北約的價值觀和宗旨,對安全環境進行集體評估,推動北約因應安全局勢變化作出戰略調整,指引北約的政治和軍事發展。通俗地說,對於北約而言,戰略概念解答的是「我是誰,我要做什麼,我要怎麼做」等終極問題。
冷戰結束以來,北約已分別於1991、2000、2010年三次推出戰略概念。今年6月推出戰略新概念之前,北約執行的是2010年制定的以「積極接觸、現代防務」為宗旨的戰略概念。這一戰略概念認為,新形勢下北約本土遭受常規攻擊的可能性顯著降低,但仍面臨恐怖主義襲擊、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網路安全以及能源、貿易、通訊等關鍵領域供應鏈中斷的威脅。
近年來,北約深感2010年版戰略概念已難以因應新時期變局。如德國馬歇爾基金會指出,2010年時,俄烏衝突還沒有發生,北約還沒有軍事打擊利比亞,敘利亞戰爭尚未爆發,極端組織「伊斯蘭國」還沒有廣為人知,《中導條約》還沒有失效,中國還沒有出現在北約的雷達上……
為推出戰略新概念,北約已進行一系列醞釀準備。2020年11月,北約發佈《北約2030:團結面對新時代》改革報告,把中國列為北約面臨的戰略新挑戰,審視北約此後如何加強內部團結和政治協商。2021年6月北約布魯塞爾峰會上,北約通過「北約2030倡議」,並作出在2022年6月馬德里峰會推出戰略新概念的決定。
綜合西方智庫研究、北約官方表態及外媒報導等資訊來看,北約戰略概念可能做出三大調整。
增設核心任務
在2010年版戰略概念中,北約將自己的核心任務歸納為三項:集體防禦、危機管理和安全合作。
為因應大國博弈需要,北約可能會調整北約核心任務,在新版戰略概念中增設一個核心任務——「綜合韌性」。這一建議來自與北約關係密切的非政府組織——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Transatlantic Leadership Network)。
該組織日前發佈題為《1+4:描繪北約在動盪時代的未來》的研究報告,認為北約應把「綜合韌性」作為新時代的一大核心任務,從「民主韌性」「共同韌性」「前進韌性」三個層面加強建設:
所謂「民主韌性」,是指北約要從制度競爭層面看待新時代的大國博弈,強調這並非簡單的實力競爭,而是一場「治理方式」的博弈;
所謂「共同韌性」,強調保護將北約國家聯通起來的關鍵基礎設施、資金流、供應鏈等;
所謂「前進韌性」,則是強調北約要著眼在時間和空間兩個層面開展行動,比如對於烏克蘭的援助,不是「一次性的」,而要是「持續的」。
增設「綜合韌性」為核心任務的建議,折射出美國力圖借北約平臺統一西方陣營思想,為打壓中國而加強從軍事到民事的全方位動員。美國力圖推動西方陣營內部形成和強化這樣的主流認知:中國給美國霸權帶來挑戰,就是給整個西方陣營帶來挑戰;這種挑戰是制度性、系統性挑戰,事關重大;中美博弈是持久戰,不是「一錘子買賣」。
未來,在美國主導下,北約的攻擊性、擴張性將再次凸顯。
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指出,最近大約四分之一個世紀裡,北約秉持「不出區,就出局」(Out of area or out of business)的口號。這個口號已經過時,以後必須改成「不入局,就入坑」(in area or in trouble)。
增設所謂「綜合韌性」為北約核心任務的宗旨和這一主張一脈相承,實質上都是為北約成員國和夥伴關係國灌輸「任何地方都可能是前線」的思想,流露出濃濃的煽動全方位競爭和對抗之意。
推動再平衡
一段時間以來,歐洲外交關係委員會(ECFR)、德國馬歇爾基金會(GMF)等西方智庫已連篇累牘指出,隨著美國將戰略重心轉向打壓中國以及美國霸權實力相對下滑,美國已無意願也無能力進一步分擔歐洲防務責任。同時,歐盟追求「戰略自主」的意願增強,歐洲防務獨立自主取得進展,與美國借防務安全掌控歐洲、維護美國霸權背道而馳。
本輪俄烏衝突升級後,美國轉移戰略重心的精力受到一定牽制,美歐在防務問題上的深層矛盾暫時被掩蓋。但很多跡象表明,美國戰略重心轉移決心已定。
歐洲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瑪傑達·魯格和該智庫研究主任傑羅米·夏皮羅(Jeremy Shaipro)日前聯合撰文指出,俄烏衝突一方面表明歐洲沒有能力保障自身安全,一方面也顯示美國不可能再繼續為歐洲下一代提供安全。
美國想「往東去」,歐洲既想留住美國,又想「站起來」,歐美之間的矛盾怎麼解決?
在美國主導下,北約可能借此次戰略概念修訂,立足於維護美國霸權利益,因勢利導地推動美歐防務責任再平衡,把歐洲追求獨立自主的勢頭轉化為減輕美國在歐防務壓力的契機。
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在其研究報告中已經清晰表明這種思路,並強調未來美國將把更多精力用於應對中國,歐洲要提高自身防務能力,承擔更多危機管理責任。報告還明確指出,「歐盟戰略自主」概念已在一些北約盟國產生「政治毒性」,北約要擁抱歐盟發揮更大作用的雄心壯志,來規避這個概念。
也就是說,北約的家仍然要由美國當,歐盟的獨立自主要著眼於為美國這個家長分擔責任,而不是要和美國分家。
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建議,未來10年歐洲防務能力應達到北約最低防務要求的一半,小型的危機應對行動可由歐洲領導,提高歐洲國防工業效率等等。如此種種,其實都是企圖在政治上給歐洲劃線定向後,調集歐洲的資源為美國維護霸權服務。歐盟如在政治上不提高覺悟,有可能掉入「美國陷阱」,將如西班牙埃爾卡諾皇家研究所高級研究員安德列·奧爾特加所感慨:「歐洲越努力,對美國越依賴。」
應對「中國挑戰」
多個跡象表明,北約此次推出的戰略新概念會有相當篇幅論及中國,將首次把中國作為重要挑戰寫入戰略概念檔。北約將提出應對所謂「中國挑戰」方案,為進一步打壓中國做準備。
在美國煽動下,近年來北約整體對華認知日益負面消極。
據北約防務學院研究部門梳理,2019年12月北約倫敦峰會發佈北約聯合聲明,認為中國「帶來機遇和挑戰」。這是中國首次被寫進北約聯合聲明。2021年6月北約布魯塞爾峰會發佈公報,認為中國是「破壞穩定的力量和系統性挑戰,威脅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北約防務學院研究部門指出,北約內部日益形成一種共識:必須警惕中國帶來的挑戰。
從北約防務學院到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這些與北約關係密切的智庫對於所謂「中國挑戰」的認知具有高度相似之處,他們認為:中國雖然沒有對北約形成直接軍事威脅,但是給北約帶來了「多維度挑戰」,覆蓋5G、量子技術、關鍵基礎設施、網路安全、互聯互通等多個領域。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甚至把所謂「中國挑戰」分成七大類,提出「中國科技進步對北約安全造成多種直接影響」「歐洲和北大西洋的安全會受到對中國依賴關係的損害」「中國的海洋主張、空間政策和北極活動威脅全球共同目標的關鍵原則」等謬論。
北約防務學院明確表示,此次推出的北約戰略新概念的任務之一,就是要把北約內部興起的應對所謂「中國挑戰」的共識「轉化為協調一致的行動」。多家西方智庫的研究表明,北約可能在其戰略新概念檔中大致按照以下思路對付中國:
其一,借助北約框架推動和中國在基礎設施建設、供應鏈等方面「脫鉤」。
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建議,更新北約對於5G電信設備安全要求,對北約成員國國防裝備供應鏈對中國的依賴性進行審查,建立北約-歐盟對話機制以評估在關鍵基礎設施、投資項目、出口控制等領域的潛在威脅。
其二,加強北約和亞太國家聯動。
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圍繞這一方向提出多項建議,如可邀請日本和韓國成為北約「機會增強夥伴國」,或者在東京或首爾成立北約聯絡辦公室,或者成立北約-印太委員會,為加強北約和印太地區聯繫提供論壇平臺,或者在印太地區成立各類北約卓越中心,等等。
北約防務學院則建議,在印太地區建立一個北約卓越中心,以加強北約對於印太地區瞭解,便於北約在印太地區推銷其理念。
北約實際上已沿這個方向開展行動。韓國情報機構日前宣佈,韓國正式加入設在愛沙尼亞首都塔林的北約合作網路防禦卓越中心(CCDCOE)就是典型案例。
其三,著重對中國開展科技戰。
德國馬歇爾基金會提出,北約可以和美英澳三邊安全夥伴關係機制(AUKUS)以及四國機制(QUAD)合作,在人工智慧、晶片、量子技術、科技標準等方面圍堵中國。該基金會的研究報告指出,美英澳安全合作並不局限於核潛艇領域,也意在「深化美英澳三方在涉及安全和防務的科技、工業和供應鏈方面的融合」。四國機制框架下,同樣有不少科技合作內容。這些都為北約在科技領域構建圍堵中國的「高牆」提供了便利。
其四,在打壓中國為主的導向下,拓展北約和中國直接溝通管道,便於和中國維持對話,挖掘在打擊海盜等領域的合作機遇,以及管控分歧與危機。
北約防務學院、跨大西洋領導力網路都提出,可考慮建立北約-中國委員會。不過,北約防務學院認為,目前成立這一平臺的條件不成熟,歐盟和北約首先需要就各自的中國政策進行協調,歐盟2021年出臺的「印太戰略」有助於歐美協調在亞太地區的政策立場。
在歐洲降下「新鐵幕」
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國際戰略研究所副所長楊晨曦認為,北約戰略新概念值得注意之處還包括,北約如何評估全球核態勢,其評估將影響北約核武備的發展路徑,牽動中國、俄羅斯和多個「核門檻」國家;北約還可能放寬採取軍事行動的條件,便於其進行全球部署,其軍事行動可能進一步撇開聯合國的限制。
他認為,在戰略新概念指導下,北約未來以中國作為主要假想敵而開展的軍事演習也可能將升級。北約還將推動與「印太」夥伴在射導反導、高超音速武器攻防、海空協同領域的合作。在新興安全領域,北約可能將「認知戰」(或類似概念)、「輿情戰」等作為新的合作領域,針對其認定的主要對手開展合作攻防演練,在網路、外空領域可能建立新的工作組或特遣部隊,以加強協同。在新技術武器領域,如無人自主武器、動能武器、鐳射武器等,北約將把爭奪相應國際規則制定主導權作為自己的新任務。
楊晨曦還指出,北約戰略新概念有可能導致亞歐大陸和東亞地區的地緣政治和安全分裂,很大程度上將在歐洲降下「新鐵幕」,強化俄歐之間的軍事安全對立,對既有東亞合作造成阻滯。
北約戰略調整所帶來的潛在長遠危害不容小視。但也要看到,北約作為軍事組織有其內在局限性,美歐之間、歐洲內部都存在重重矛盾,只要我沉著冷靜、保持戰略定力,抓住「應對美國霸權」這一主要矛盾,在外交、輿論、軍事等方面做好應對準備,爭取團結國際社會大多數,完全能夠化解北約新威脅,戰勝新的風險挑戰。